快要毕业了，漫长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，我们将奔赴祖国的四面八方，投入新时代的建设洪流中。

我牵着她的手，登卧虎山，步桃蹊苑，看莲塘绿荷，穿西山幽径，排遣心中郁闷，想把美好的记忆刻在她的心中，留在南华大学的岁月里……

“剪不断，理还乱，是离愁，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。”我忽然想起了李煜《相见欢》中的词句。这“剪不断，理还乱”的“离愁”是属于校园的，也是属于她的。也许，更确切地说，是属于“我们”的：因为我与她相识于校园，牵手于校园的月下花前，校园的山石亭阁、树木花草，留下了她的歌声、我的诗篇，校园就像那宽大温暖的襁褓，紧紧地把我们抱在她的怀中。

“呜呼，南华大学，美哉校园！湘南之盆景，南国之明珠。如苏州之园林镶嵌于江南秀水；似大观园缀于贾府。如西施之娥眉，平添衡州之秀；似湘妃之裙裾，共湘水之飘逸。有菊叶之幽香，温馨船山之草庐；似华章雄文，力透蔡伦之纸背。”

在卧虎山下的寄晚亭里，我背诵当年的诗作，她依偎在红色的亭柱旁，眼望远方，若有所思。

清晨，从林中传来鸟的鸣叫，清脆而悦耳。校园的喇叭响了：

“沐浴新世纪的阳光，欣欣的南华令人向往，汇聚九州菁华，培育华夏栋梁。”——这是我们熟悉的校歌。

我问她：“你是菁华？”

她瞪眼看着我：“你要我去当尼姑？”
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我问。

她随口吟诵宋朝刘辰翁的词句：

“金玉满堂不守，菁华岁月空迁。从今饱饭更安眠。丹经都不看，闲坐一千年。”

“我不是妙玉，也不愿做林黛玉。我愿意做现代的梁红玉！”她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，眼里噙着泪。

我牵着她的手，不一会儿，到了卧虎山顶，山岚在晨曦中慢慢散去。北望，祝融峰的轮廓若隐若现；东瞰，湘水如带，蜿蜒城中。俯视，南华广场人流窜动，西山如黛。美丽的校园尽收眼底：

“北屏衡岳，可借祝融红枫以染书叶；南襟五岭，能揽红岩翠柏以壮胸怀。东带湘水，碧波翻卷学子情；西连雪峰，群山递延先生志。山水环抱，钟湖湘之灵气；校园苍翠，汇八路之英才。居闹市而取静；处要津而显幽。似出水之芙蓉，点染方塘之水；如腊梅之吐蕊，牵手来年之春色。”

我大声地朗诵自己当年的诗作《南华园赋》，心中很有几分得意。

而她却不屑顾我，冷冷地说：

“赋者，铺陈也。清人刘熙载说：‘赋别于诗者，诗辞情少而声情多，赋声情少而辞情多。’你是在这里气我！”

我知道她的性格，好强，蛾眉不肯让人。现在要离开生活了四年的校园，心里在隐隐作痛。她爱这校园，曾经半夜三更独自一人爬上卧虎山顶看日出，害得同室女友受到了辅导员的批评。山顶风大，嫩绿的春草到初夏已经泛黄，这也许影响了她的心情。

从北坡下山，过莲塘，经香樟路，爬坡，拾级而上，就到了我们经常背诵唐诗的桃蹊苑。我曾在《南华桃花赋》中这样描写当时的情景：

“江南三月，莺飞草长。叶未发而孕蕾，枝尚展而沐浴。踏嫩寒而诵书卷，赏未花而托心志：冀以书香催花早，愿将青春孵蓓蕾。至若萼展花舒，青鸟颉颃，红裙摇曳。花似红云，人如彩蝶。红云伴彩蝶而舞，彩蝶随红云而飞。女生歌窈窕之章，男士诵宋玉之文。桃蹊园里，人悦花俏，人赏花之妩媚，花喜人之多情。花似人，落英犹恋南华土，成泥尚留书卷香；人似花，花季不留蹉跎日，回首犹闻胭脂香。”

“是的。你的《南华桃花赋》写得不错。”她莞尔一笑：

“不过，是我告诉你桃花所属的纲目的。桃花属于被子植物门、 双子叶植物纲 、 蔷薇目、梅亚科。桃花是可人的植物。”

六月的衡阳，气温早已上升到三十五、六度。桃蹊苑里，松柏翠然，桃树仿佛涂上了古铜色，像乡下老农的脸。

“花谢花飞花满天。”她想起了当年在这儿背诵《葬花吟 》的情景。

“我认为用这句话来比喻我们的师生，倒是很恰当的。”她打开了话匣子：

“第一个‘花’是我们的老师：他们把青春和汗水献给了我们，日月迁延，逐渐老去，老师是种花人、护花人；第二个‘花’是离校的毕业生，他们年轻热情，像离窝的鸟要飞走了；第三个‘花’是我们的未来和未来的我们，我们就像种子，要洒满祖国的大江南北，也许，还会播撒在一带一路呢！”

她好像来了精神，全然没有当年背诵《葬花吟 》的凄然。我为她感到高兴。

入暮，我们结束了校园的漫步。当晚，她还要参加全校毕业晚会的演出，我预祝她成功。

晚十一点，她出场了，是独唱《南华大学之歌》：

“啊，南华，国防俊杰在这里诞生，白衣战士在这里成长。明德博学，求是致远，英才辈出，桃李芬芳……”

那歌声有一种银铃般的清脆，有一种历史的厚重，又有一种时代的气息。然而，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……